有人骂，兵士们为何如此残忍。
有人怒，联名上书入秦王府，却了无音讯。
有人怜，偷偷藏了流浪乞丐在家里，终落得全家抄斩……
又是一个下雨的晚上，秦昊破天荒的没有躲在房间里阅读黄庭经，而是打开了窗户，静静听淅淅沥沥小雨落在瓦片上，叮叮当当清脆声响。
桌上有一套茶具，是最普通的花茶和瓦罐壶。所以，秦昊喝得很没有滋味。当然，没滋味的不是茶水，而是心情。
杀戮日复一日，虽不能染红洛河水，却能让人隔着好远嗅到血腥味。这血腥味儿让秦昊心里发慌，胸口发堵，想吐又吐不出。
他又喝了一口茶水，皱着眉头，一点点咽下，轻声询问道，“这泡茶的水，怎么喝着有些腥味。”
坐在他旁边的秦双姑娘疑惑的皱皱眉头，也轻辍茶水，在舌尖滚了几滚，才温声劝慰般的说，“你的错觉罢了。这水是洛河汛期带来的上游清水，怎么会有腥味呢？”
“怎么会没有呢。”秦昊叹了口气，稚嫩眸子中，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惆怅与深邃。
“昨日，秦王府杀了十个乞丐，四个僧侣，还有两个流浪汉。那些人在洛河堤前排成了长队，挨个挑断手脚筋脉，放进河水里活活呛死。这血混进水里，怎么能不腥呢……”
被这话语吓得打了个冷颤，再喝起这温热的茶水，秦双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，于是皱着眉头埋怨道：“你怎么老是说些瘆人的话，还让不让人好好喝上一会茶。”
“我一闭上眼，就看见无数的冤魂在围着我。那个被化尸粉烧成灰的小姑娘，被捅死的夫妇俩，还有洛河水边无数的冤魂。他们在口口声声的问，我为什么还活着，而他们，又为什么要死……”
秦昊痛苦的闭上眼，藏在袖子的拳头攥紧了，瘫在那老式连椅上，颤抖着嗓音说：“我只能道歉，说对不起。可是，他们还是问，不停问……”
看他痛苦的模样，秦双颇有些手足无措。她把秦昊杯子里的凉茶倒掉，又添了热腾腾的茶水，忙温和声音劝导说：“你一定是太累了，一会儿早上床休息，不要再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。”
倚在窗畔，秦昊眯着眼睛，打量着迷醉朦胧的夜色，喃喃道：“没错，我是太累了……”
小时候，每当晚上做恶梦的时候，都有姐姐拍着自己入睡。她自己明明不大，却像个大人一样，柔声哄着自己。
这个时候，他忽然无比思念姐姐。虽然她就在窗外的秦王府里，但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，无比揪心……
三更天，夜色寂寥，家家闭户，街道中响起的只有打更声，与淅淅沥沥，没完没了的秋雨。
茶喝冷了，烛烧尽了。秦昊两人即要回房休息。可就在这个时候，街角垃圾桶忽然钻出了一个脑袋。那只小脑袋满是污泥，一双眼睛却警惕如黑夜中的猫儿。
警惕打量四周，见没有危险。那小人儿才敢从垃圾桶钻出，冒着冰冷的雨，瑟瑟发抖着，跑到秦昊门前的潲水筒里，捞出泡得发白的馍馍，饼子，拼命的往肚子里塞。
她太饿，饭太冷，噎得她伸长了脖子，差点翻白眼，这才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。
这时，秦昊得以看清，那是个不过八九岁的小女孩，身着褴褛，应是漏网的小乞儿。
当看到她的那一刹，秦昊顿时觉得眼眶一热。他觉得，给自己赎罪的机会终于到了！
拿上雨披，悄然打开店门，秦昊像是一道闪电般窜出屋外，到了小女孩的身旁，小心翼翼的将雨披盖在女孩头顶。
这时候，秦昊才觉得这秋雨有些凉。不过是被打湿了脊背，便像是浸泡在冰水里，浑身止不住的颤。
忽然间，他觉得抓着小女孩的那只手猛的一疼。他皱着眉头，看小女孩满脸惊恐，双手抱着他的右臂，狠狠的咬下去。
身体皮肉过于强悍，小女孩并不能咬穿。所以，她只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秦昊，不知他究竟想要做什么。
秦昊宁愿自己流一点血，混入雨水中，汇进洛河水，陪同那些无辜的亡灵，沉入河底。可惜，经过修罗般若功强化过的身体，已经堪比魔兽。
这一刻，秦昊竟忘了说话。他只是用柔和的，充满了歉意与怜悯的眼神，静静的注视着小姑娘。
渐渐的，小姑娘的恐惧与警惕消失了。且放弃挣扎，只是用疑惑的眼神，不明所以的盯着秦昊。
她额头宽宽的，眼睛分得有些开，而且眼白要多一些，所以眼神看上去有些呆。正是这呆呆的样子，更让人心生怜惜。
秦昊仍没有说话，只是牵着她的手，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房间，轻轻把门带上。
风雨声更紧，还好这一切有女孩无关。她乖乖的被秦昊牵着，走上楼梯，到秦双的面前。
站在两个陌生人面前，她有些惊恐，于是畏畏缩缩的低下头，两只手紧紧攥着裤脚，眼睛瞅着自己的脚尖。
“我把她带上来了。”秦昊抖抖身上的雨水，平静的道。
秦双没有多做言语，迅速的带着小女孩到房间里，舒舒服服洗一个热水澡，又找来一些干净衣物，将她全身包裹好。
遭遇到一番温柔对待，小女孩的情绪稳定了许多。她不再那么畏缩，看向秦昊两人的眼神中，充满了好奇和感激。
晚上还有剩下的饭菜，待秦双把饭菜热好，才将女孩带到饭厅里，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吃饭。
剩下苦恼着的秦昊与秦双两个人，对坐在窗前，对着那一壶冰凉的茶水，愁眉紧锁定着。
良久之后，秦双终于憋不住，发话说，“如果我们把她留在这里，明天一定会被那些家伙发现。”
“如果赶她走，她更不可能活下来，不是吗？”秦昊轻叹了口气，回答说道。
“当然，我的意思并不是将她赶走。”秦双赶忙辩解说，“我们要想一个万全的办法……”
这句话，让秦昊陷入沉思之中。在这种情况下，又能想出什么样万全的办法呢……
气氛在沉默中，愈发的尴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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