桌上菜肴，不见有人动上一筷子。白玉瓶里的酒反而是越来越少。两人是修士，身体素质相对较好，不会三两杯醉倒。
觉得不过瘾，霸天弓又从房间里搬回来大坛子，原本的小杯子，也换成盛汤的大海碗。
小饮轻辍之下，秦昊终于体验到了饮酒的快感。脑袋晕乎乎，脚下轻飘飘，平日里的规矩，谨慎，似乎丢到了一边。他扶着桌子，朦胧着双眼，随手抓起一把牛肉，送到嘴里。
吃得太急，有些噎着了，秦昊又捧起酒碗，咕咚咚咽下，双眼更迷离了一些。
看秦昊醉态，霸天弓哈哈大笑着询问：“我这酒的味道怎么样。”
瞅着空荡荡的碗底，秦昊又给自己添了一杯，痴痴笑着说道：“糟透了。”
酒性烈，少了食物的香醇，下肚只有辛辣的味道，喝起来自然不觉得舒服。
被这坦诚的话语噎到，霸天弓并不生气，仍是温和的样子，说道：“你是第一个敢说我的酒难喝的人。”
“本来就很难喝。”秦昊小声咕哝了一句，旋而不再言语。
能坐上南疆王的位置，霸天弓自然是深深懂得人心的。他知道，解开心结这种事情不能急躁，只需用酒，用时间点点滴滴笑容，最终秦昊会将话语全部吐个痛快。
冬初的凉，被这温吞吞的雨带了下来。都说，秋雨一季凉一季，冷风拂过发烫的面颊，秦昊的脑袋清醒一些，只是心醉得厉害。
有人说酒能消愁，还有人说借酒消愁，愁更愁。可惜，酒下肚，那愁还在心里，不增不减。
唯一麻痹的，是秦昊的神经和大脑。淅淅沥沥雨声，冷风呜咽声。一切的一切，都好像将秦昊孤立在了这一小世界。
被最亲近的人欺骗，抛弃。让秦昊憋着满肚子的委屈，像是拖着疲惫身躯，行走在茫茫原的孤狼，看不见即将要到达的，和已经行走过的路。
心境极为糟糕和疲惫的时候，秦昊忽然想起，有一个人应该是与自己曾有过相同的处境。而那人，正是坐在自己对面的霸天弓。
于是，秦昊开始于心中踌躇酝酿，想要将自己能够想到的词汇加以润色，琢磨，想要在不伤及霸天弓面子的情况下，将心中疑惑问出。
可是，当看到霸天弓澄澈而平静的眸子，他忽然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。像他这样的人，又怎么会在意这些细节呢……
最终，秦昊直截了当的问：“霸天弓先生，您觉得自己是个伟大的人吗？”
之所以这样问，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霸天弓是一个伟大的人。除掉老南疆王，保南疆数十年不受战乱，与中原旗鼓相当，应是当之无愧的伟大的勇士。
就像是秦昊，以籍籍无名指辈，群战百名修士不败落，又于狩猎大赛夺得头筹，一路碾压王府第一天才秦天逸，会被人们误认为是一位伟大的天才。
可是，真实的情况，只有经历过这件事情的本人才能够知晓。所以，秦昊想要亲口询问当初的情况，以及霸天弓的真实做法。
与想象中不差，霸天弓并没有生气。他只是自嘲一般的笑了笑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，且不急不缓的说道：“伟大的人？呵呵，出生在这个世界上，哪怕是天使也要犯罪，更何况我们这些平凡的人呢？”
仔细琢磨，似乎真的是这样。秦昊自认为是善良的是，可是直接或间接的也做过不少坏事。比如三月之前，被挑断手脚扔进河流的尸体……
改变一些词汇，秦昊整理了心中措辞，又问道：“从上路来，您后悔过吗？”
上路，这个词很重。以至于霸天弓拿着酒杯的手微微僵硬，目露缅怀般的追忆与怅然，缓缓说道：“我曾经以为自己被天降大任，必定要救苦救难，成为夺天地造化的一方伟人，受众人崇敬。可是当我沿着这条路走了一圈，却发现回到了起点的位置。”
“您走过了三百年，怎么会回到起点呢。”秦昊不解，遂询问说。
“怎么敢说在路上。”霸天弓苦笑着摇摇头，恭谦的说：“三百年来，每个夜晚我都在琢磨，自己所做的一切，究竟是对还是错。一直徘徊者，驻足不前，永远心中充满了恐惧，始终畏畏缩缩，怎么敢谈在路上。”
“畏畏缩缩”，“充满了恐惧”，“驻足不前”，这些形容弱者的词汇，却用在了代表骁勇与睿智的南疆之王的身上。
这让秦昊一下子失去了底气。他本以为，自己是处在一个不断变强的过程，却没想到是与霸天弓一般，不过是裹足不前，盲目徘徊着。
似乎是看出了秦昊的心中所想，霸天弓笑着安慰说道：“你不必太过伤感，如果觉得太过迷茫，不妨停下脚步，细细的享受生活，什么也不做，什么也不想。二两干肉，一斤清酒，便能潇洒得一整天。”
虽然话语是安慰，却给秦昊一种颓废的感觉。在这之前，秦昊觉得霸天弓有种极为干净的气息。可惜如今看，这种气息更多的是没落腐朽，裹足不前。
这样的霸天弓，无法给自己更多的引导。可惜秦昊现在正在一种迷茫的阶段，他本想要辩驳几句，却想不出理由来。
于是，他只好说：“你说的不对，可是我不知道是哪里不对。”
霸天弓并不生气，却是苦笑一声，说道：“我也知道不对，只是想不出哪里不对。”
与点更密集了，以至于秦昊眯起眼来，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。他觉得头晕眼花，胃里有些不舒服，便起身告辞了霸天弓，随即准备离去了……
密集雨点打在身上，凉飕飕的。这让秦昊清醒了不少。这也让秦昊反省，他始终是一位修士，不可能像凡人一样的烂醉如泥。
踏着泥水，他走处了花园，踏上冰凉的石阶，准备回房洗个热水澡，好好的休息一番。
而这个时候，秦昊看见一道屹立于与中，浑身湿透的人影，正站在自己虚掩着的房门前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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